奈，他卻不願意放過她。

這麽多年了，這是第一次，他對一個女孩子有感覺，他想要抓住與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。

這個狼心狗肺的小東西給他的每一種感覺都很辛辣新鮮，說不出為什麽，與她在一起時，他能夠暫時忘卻家族血仇帶給他的無盡黯痛滋味。

難道，是因為她的遭遇比他更慘，讓他心理平衡了那麽一點，襯得自己並不那麽慘烈？他惡意的想，除了這麽說服自己，他不願意考慮別的原因。

對她有了那麽一點動心動情？那太可笑了，在他的人生認知裏，從來不相信感情二字。更何況，是他這種黑透了爛透了的無良浪子？

不過，不管真實理由是什麽，他都決定了，絕不放這小東西走，哪怕是死皮賴臉，軟硬兼施，反正是賴定她了。

9天涯思君終相逢

9天涯思君終相逢

老師傅擼著花白的長胡須，瞧了一眼一邊很不痛快的男子，笑呵呵道：“可以，不過，小姑娘，你還是先陪你的情郎去吃早點吧。完了再來，老朽我對你是隨到隨收。”

小姑娘？小狼郁悶的道：“老師傅，我早不是小孩子了，今年二十一了啊。而且，他也不是我情郎，只是個免費跟班，幫我拍蒼蠅的。”

“呵呵，年輕人啊。”老匠師一笑，埋頭專心做事，不再與她多說。

他活了七十多歲，因為生意，閱人無數，但還是第一次見著如此活波頑皮的女子，簡直沒有一刻可以安靜下來。

但是，她又淘氣得渾然天成，讓人不由得就心生好感。

旁邊的幾位年輕弟子都很殷勤的上前問好，極力說自己可以不遺餘力的做好她的師兄，一定好好教她。

江野受不了的一把扯了她的胳膊拽出銀飾店，嘆道：“丫頭，你的心已經被那個家夥綁死，就別再輕易挑起其他少年郎對你的好感了。妖孽啊，誰看到你，遇上你，誰在劫難逃。”

“沒這麽誇張吧？我怎麽了？我招惹誰了？”妖孽二字，讓她臉色一沈，想起夏夫人對她的評價，便很不開心的撇下他，獨自向前飛去。

“你沒看到那幾個小學徒對你的態度嗎，一個個迷得七葷八素？”

“管我什麽事？我又沒故意招惹誰！”她恨恨的回頭瞪了他一眼。

為什麽人人都覺得她是妖孽？她從來沒有想過要誰喜歡她，她只盼望夏存哥哥心裏只有她一個人就好了，這世間其他的人想什麽，與她完全無關好不好？！

此時天色尚早，行人不多，她飛檐走壁，隨心所欲的飛逃，想離江野遠遠的，免得越來越麻煩。

可是最終，她沒能逃出他的手掌心，被他一把抓住，押著去了一家早餐店。

她撅著嘴巴點了份皮薄餡嫩，爽滑鮮香，湯濃色白的龍抄手，覺得口味不夠，就放了不少麻辣。

她反正吃什麽東西，都是無辣不歡。那些油膩香甜的食物，她幾年來一口都咽不下去，想吐。

江野卻只是一份荷葉稀飯和家釀泡菜，看她吃得開心，他不禁皺眉：“小狼，你飲食很沒規律，又極度偏食，還總是吃這樣重口味的東西，腸胃早晚會出問題。”

“除了烈酒和麻辣的東西，別的我實在沒有胃口。”她其實早就嘗到惡果了，渾身沒有幾處地方覺得舒服，這副身體早就報廢了，還經常胃痛咳血，然而，不如此，她一口也吃不下。

死活對她來說，都不過是一種狀態而已。

一種，可以早點輪回，重新開啟她與夏存哥哥的情緣；一種，獨自飄零江湖，唯殤而已。

健健康康痛痛快快的死，和滿身病痛最為慘烈的死，都無所謂，只要能死去，對她而言，就是最好的解脫。

“娘親，咱們就在這裏吃吧，我好餓，不想再走了。”正在這時，忽然聽得稚嫩的小孩子聲音響起。

“是哦，我也想在這一家吃飯。”另一個甜糯的小女孩聲音附和道。

“嗯，好吧，我們就來這一家。”隨著溫柔含笑的話語，只見一個淺碧色蘇繡衣裙的窈窕女子盈盈而來，走入店中。

那聲音，久遠得似乎從另一個時空傳來，又熟悉得仿佛時刻都縈繞在耳邊，從來沒有離開過。小狼心尖一顫，緊緊咬唇，全身都繃緊了，屏住呼吸，不想轉頭去看，可是，眼角的餘光還是看到了。

只見那女子柔嫩粉白的手，一左一右，牽了兩個小孩。

兩個小孩四五歲，長得一模一樣，一個男孩，一個女孩，都是粉雕玉琢，衣飾華貴，漂亮無比。

他們三個在門口打量，想找一個最中意的位子，然而，目光與店中正在進餐的翠眸女子不期然撞上。

小狼呆呆的看著那碧色衣裙的女子，衣袂翩翩，被晨風揚起，臉色驟然煞白。

娘親？這是她的孩子？那麽，孩子的父親是誰？夏存嗎？

她的夏存哥哥，和這個女子有了一對龍鳳胎孩子？

那女子也呆呆的瞧著小狼，愕然看看她和江野，身子一顫，往後退了幾步，就想離去。

小狼踉蹌起身，強顏一笑：”沈姐姐，你……你們也來了？請坐。“

這個女子，正是沈鏡心，夏夫人最中意的兒媳人選，比她早一年來到夏府。

從小到大，她不怎麽出現在夏存身邊，那些胡鬧任性、無羈游逛的歲月，她總是安安靜靜的待在府中，陪在夏夫人左右。

她低調穩重，可她的存在感，並不低。夏府所有人，除了她的夏存哥哥，每個人都認為，只有她和他才是璧人一雙，天作之合。

而她小狼，根本就不配伴在他身邊。

看來，而今他們終於是走到一起了，她所期待的，終究落空。

不，孩子都這麽大了，看來，他倆是早就在一起了。只有她，還傻傻的以為，他的心裏始終只有她。

沈鏡心定了定神，竭力保持鎮定和得體，盈盈含笑，牽著小孩的手走過來。

小狼鼻子酸痛，心臟抽緊，雖然想笑，卻沒能笑出來，眼淚淌了滿臉。

本是站起來想招呼他們坐下，可是心口實在疼得難受，一股血氣直沖上喉嚨，眼前一黑，渾身乏力的吐血倒下。

江野慌忙閃身上前，攙扶住她：“小狼，小狼，你別嚇唬我。”

沈鏡心和兩個小孩也都失聲驚呼，委實沒有想到她的反應會如此激烈。

好一會，她終於睜開眼睛，擡袖子抹去唇邊血漬，有氣無力的道：“沈姐姐，你們慢用，我已經吃飽了，先走一步。”

其實，她碟子裏的食物，只不過吃了兩口而已。

彼此心照不宣，沈鏡心自然知道她是想快點離開，避開夏存。

可是，夏存就在後面，此刻正在拴馬匹吧？她出去，可能就會撞上。沈鏡心想叫住她，然而轉念一想，她留在店中，等一會他進來，結果還是會見著。

五年了，他們，終於是要不期而遇，既然免不了這一幕，以她的脾氣，她出去，就算見著，也是一走了之，總比待在店中慢慢敘舊要好。

想通這些，沈鏡心微笑：“好，小狼，你先走吧。什麽時候想開了，就回夏府吧，大家都一直惦記著你，流浪在外，終究是不好。等你回來了，我和夏存好好為你找一門最合適的親事，讓你早點安定下來。”

“不必費心了。”小狼勉強一笑，已經沒有精力再多說一個字，徑自踉踉蹌蹌奔了出去。

可是，剛飛奔出去，就看見拴好了馬匹，正待入內的夏存，她走得太惶急，正撞在他懷裏。

他及時抱住她，待看清是她，驟然像觸了電，渾身都是戰栗不已，好一會，才回過神，伸手扶住她瘦削的雙肩：“小狼……”

他聲音微啞，含著震驚和悸動，幾乎心臟都要狂跳得碎掉，聲音卻還是溫潤沈靜如初。

神思一陣恍惚，似乎又回到了舊時光，然而，沈鏡心和兩個孩子在她腦海裏浮沈幻變，她僅僅是淚眼迷蒙的匆匆擡眼一看他，就發瘋般狠狠推開他，想要逃開。可是，雙腿發軟，這樣她怎麽逃得了？很快就會被他追趕上的。

淚水模糊了視線，她急切的目光一掃，看著門口老柳樹上兩匹神駿異常，一紅一黑兩匹寶馬，血薇和黑雪，她心裏更是狠狠一痛，眼前陣陣發黑，踉蹌後退兩步。

血薇和黑血，本是他和她最喜愛的坐騎，在京師的那些年，他們每次一起縱馬出城游玩時，都是騎得它倆。

現在，它倆卻成了他和沈鏡心游山玩水的專用坐騎了嗎？

物是人非，物是人非。

一聲苦笑，淚珠在朝陽裏成串墜落。可是她已經無暇多想，飛身掠起，躍上馬背，一揮袖中短劍，割斷韁繩，縱馬狂奔而去。

10綿裏藏針不相讓

10綿裏藏針不相讓

那血薇馬從見到她這個舊主的第一眼起，就一直在嘶鳴刨蹄，她一落上馬背，它立即仰天狂嘶，亢奮的縱蹄飛奔起來。

行人從沒見過此等瘋狂的騎者，和如此神駿如電的寶馬，慌忙紛紛躲讓。

她那樣又烈又脆弱的性子，此刻又如此絕望離去，一定會倔烈求死！

夏存不假思索，立即翻身上馬，急追而去。

“夏存……”沈鏡心沖到門口，臉色慘變，如此細心穩重的他，明知道一路上有鶴湖妖僧勢力和伊斯蘭教徒勢力，始終狙擊刺殺他們四個，他應該時時刻刻待在她和孩子身邊，保護他們的。

可他，還是想都不想，就棄他們三個而去。他，已經變了，再不是那個顧慮重重，總是放不下身邊人感受的他了。

她一路上燃起的幾分希望，頓時成為泡影，可是，她絕不甘心，絕不退讓半分！

小狼，你想欲擒故縱，引他去追你嗎？那好，我倒是要看看，兩個孩子和我加起來，能不能抵上你的分量。

她這麽一想，正待沖出小店，不妨卻被江野攔住。

他背靠著門框，雙臂環抱胸前，懶洋洋的伸腿架在另一邊門框上，堵住唯一的出口。

遙望著已經不見小狼身影的方向，他才悠悠開口道：“沈姑娘，你綿裏藏針，已經逼得她負氣出走多年。她已經耗盡所有心力，也落得一身病，一身傷，你為什麽不能也退一步，給她一條活路？”

“給她一條活路？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，讓開。”她伸手拔劍，然而，對方甚至都沒有動手，只是將全身勁氣發散出來，就逼得她拔劍的手如千斤之重，無法拔出。

看來，這個一臉玩世不恭笑容的男子，功力實在深不可測，可以和夏存並駕齊驅了。

認清了現實，她也就不再貿然動手，提早暴露自己的真實功力。

“不懂麽？你如此溫柔良善，名門閨秀的氣質，卻還不如她一個野性不改的孩子心性。她可以讓你，你卻故意對她示好，又寸步不讓夏存，你讓她無從招架，也不想招架。可是，就算她死了，夏存就會移情別戀到你身上嗎？你真能如願以償麽？”江野死死忍著強烈想去追小狼的沖動，冷眼瞥著沈鏡心。

這女子，他打第一眼，就沒什麽好印象。看似溫婉嫻淑，卻心思縝密狠絕，步步為營，寸土不讓。

而小狼，他苦笑搖頭，徒然背負“武林魅”這種妖孽名號，其實不過就是一個天真的瘋子，一個任性妄為的脆弱孩子而已啊。

兩個小孩子似乎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，跑過來一左一右，抱住沈鏡心的腿：“娘親，這個叔叔想為難你嗎？爹爹去哪兒了啊？”

沈鏡心微笑撫摸著孩子們的小腦袋：“這位叔叔不會為難我，別害怕。你們的爹爹去辦點事情，會回來的，你們先乖乖的過去吃飯，等著他。”

“好，娘親，你也過來吃嘛。”

“你們先吃吧，我和這位叔叔聊會天，思染聽話，帶妹妹過去吃飯。”

“好，娘親。”兩個小孩子很聽話的過去用餐了，不時看看江野和她。

江野打量了那倆小孩子幾眼，問：“他們是小狼和夏存的孩子麽？雖然長得挺漂亮，卻一點都不像父母。”

“你怎麽知道？”

“我猜的。以小狼的回憶來看，夏存不可能輕易忘了她，更不會負她，與你有什麽茍且。而小狼，六年前曾經和夏存私拜天地，有過一晚纏綿，懷了他的孩子。次年又萬裏傳信給他，要他去北國草原，將剛出生的孩子抱走。這倆孩子，想必就是小狼和夏存的孩子。可是，我怎麽覺得，這倆小家夥，對小狼，一點發自血緣的感應都沒有，而且，容貌和他倆完全不像。”

他形容她用了“茍且”二字，使沈鏡心好半天，都氣憤得回不過神，根本不理會他又說了些什麽，冷笑道：“小狼真是墮落，什麽樣的男人都結交亂來。唉，真是讓夏府蒙羞。”

“汙蔑她，對你而言真的很愜意嗎？”江野冷哼一聲，似笑非笑打量著她：“也對，我是最不堪的敗帝江野，怎麽樣，沈姑娘有沒有興趣也與我亂來，結一段露水姻緣？”

“你就是鼎鼎大名的敗帝？江氏宗主？”沈鏡心臉色漲紅，嫌惡的偏過頭去：“無恥，也就小狼會喜歡你這種東西。”

“隨便罵，江某不介意。”江野嬉笑神色略微收斂，道：“小狼名聲雖然不佳，但是她到底清不清白，沈姑娘心裏應該很清楚，又何必肆意汙蔑羞辱，也不怕臟了你大家閨秀的尊口麽？”

“哼，懶得理你。江公子，失陪。”沈鏡心眼見無法出去，而且，這時也根本找不到小狼夏存他們的行蹤，便打消了追趕的念頭，專心坐回桌邊，陪著孩子進食。

見她放棄了追趕小狼和夏存，他也就坐回桌邊，食不知味的接著用餐。

沈鏡心煩躁不已，問：“我聽江公子口氣，應該對小狼有意思，為什麽不追上去，反而留在這裏為難我這個不相幹的弱女子？”

“你我是不相幹，可是，你與小狼相幹，我留在這裏便是最佳選擇。”他微笑。

“你就甘願攔著我，給他倆制造舊情覆燃的機會？”她實在想不明白他的思維。

“他倆從來就不曾忘情，又何來覆燃之說？”江野有些鄙夷的瞥了對方一眼：“沈姑娘，你這幾年始終留在夏存身邊，他心裏是誰，為誰而執著，你應該最清楚。你又何必蹉跎了自己，也耽誤了他們？”

“我們之間的事情，不必你置喙。”沈鏡心咄咄逼人的看著他：“你覺得我自私，那麽你呢，你如果對小狼感興趣，甘心她與夏存在一起嗎？”

“他們能在一起，自然最好，我從來就沒有想過拆散什麽，也拆不散。”他忍著反感，意有所指的道：“我江野此生絕不屑於強求來的東西，強留她在身邊，頂多不過得到一個行屍走肉，甚至，只能落得一具屍體。沈姑娘，你說，明知是這樣的結果，你我不該讓開嗎？”

“少拿我說事，你想怎麽樣，本姑娘無權也無興趣過問，我想如何，也輪不到你來左右。”沈鏡心一貫良好的教養，都被江野的言語給破壞掉，口氣尖銳起來。

夏存雖是一上了戰場就置生死於不顧的鐵血霸氣，但是，他平時是溫文爾雅的，從來不會當面給人難堪，所有的底限，只是堅持在心裏。

而這個江野，完全不在乎對方顏面存不存，實在讓她消受不了。

她懶得再與這人多說一個字，而江野，也沒有興趣再與她做任何溝通，與她說什麽，都無濟於事。

場面冷寂下來，兩個小孩子有些害怕，都湊到了沈鏡心身邊：“娘親，你們在討論什麽啊？怎麽我和妹妹都聽不懂。”

“小孩子當然聽不懂了，這是大人之間的談話，你們不必聽，也不用懂。”

“娘親，我們已經吃飽了，現在走嗎？爹爹怎麽還不回來呢？”

“我們回客棧等著吧，有你們在，他一定會回來的，”她冷聲問：“江公子，我和孩子們可以離開了嗎？”

“可以，請便。”江野做了個請的姿勢，大笑出門離去。

諒她也找不到小狼了，他無須再對著一個讓他不舒服的女子，所以揚長離去。

１陪你一起葬青山

１陪你一起葬青山

小狼縱馬狂奔，直接沖出蓉城，沿著都江堰的蜿蜒古道不管不顧瘋一般的逃遁。

山高路險，深峽急流，她絲毫沒有在心，只想避開那個朝思暮想卻最不願意見到的身影。

既然他放不下別人，她就絕不能給他機會，她絕不能忍受三個人的戀情。沒有唯一，那就決然放手，成全他們。

血薇和黑血都是出自西域的禦賜絕世寶馬，同樣神駿異常，夏存騎術卓絕，小狼也毫不含糊。

一個瘋狂決絕，一個緊追不舍，距離始終拉不開，但是，也始終追不上。

前後百丈距離，卻仿佛天涯之隔，甚至在紛雜的馬蹄聲中，可以聽到她哭聲，卻永遠無法靠近。

他憂心如焚，沈默緊追。

時間一點點流逝，已經正午時分了。將近半天的奔波，使小狼情緒緊張到極點，又餓又乏，然而，絕不能停下。

眼見無法甩脫他，小狼突然猛拽韁繩，掉轉方向，轉而向南邊青城山疾奔而去。

血薇長途狂奔，又驟然被狠烈的拽住韁繩改道，前蹄踏空，踩碎亂石無數。它差點栽落道旁深淵，驚得稀溜溜長嘶，向後倒退數步。

小狼狠抽馬刺，血薇吃痛不過，只得繼續飛奔。

青城山雖然山勢不高，但群山連綿，山路險惡異常，實在不適宜縱馬橫沖。可是，她哪裏管的了這些，不管前方是什麽，都是不要命的橫沖直撞。

沿途游客紛紛驚叫躲閃，到了後來，她嫌游人礙事，也怕傷到游客，專揀幽僻處走。

又是十幾裏狂沖，早踏過前山，沖進青城後山範圍。

這時，已經沒有辦法再依靠馬力了，她匆忙回頭一瞥，後面夏存始終不離不棄，不遠不近，怎麽也甩不開。

何必如此逼我呢？

她一咬牙，一躍下馬，依仗絕佳輕功，向險山密林之中飛上去。

山花爛漫，飛瀑流泉不絕，懸崖峭壁間天光雲影，棧道逶迤曲折，不見頭尾。

她一襲粉紫裙衫在萬山叢中起落，宛如飛火流星，快捷絕倫，縱然夏存有絕世武功，此刻也追趕得相當不易。

希望她快點力竭停止逃匿，又怕她真的力竭倒下，因為他太清楚她的性子，她不逃到耗盡精力元氣，絕不罷休。

等到那時，必定元氣大傷，甚至力竭身亡。緊追不舍，會逼得她受傷，放手不追，她會傷心失望，他在兩難中遲疑一下，依舊追了上去。

上山索道上已經一個游人都沒有，她的身影，起落如驚電流光，飛點在棧道左右的藤蔓飛葛間，掠向白雲群洞方向。

終於，到達最高的山巒，她忍住劇烈的眩暈，略微踉蹌了一下，因為精力極度耗竭，眼前一陣陣發黑，喉嚨幹痛，血氣翻湧，強忍良久，才將逆流而上口腔的血腥壓下去。

前方，已經是千丈深淵，她再也無處可逃。

回首一望，夏存已經追了上來，相距不過十幾米。

他悲痛焦急的呼叫聲也聽得清清楚楚：“小狼，小狼，你不要犯傻，站住！！”

“你逼我的，我能怎麽辦呢？”她無奈的一笑，身子向前一傾，墜落下去。

不管了，你傷心也好，失望也罷，我盡力了，可是我還是無法避開你的視線死去，那就只能讓你眼睜睜看著我死。我死了，你能記得我一段時日吧？

“小狼！！”隨著撕心裂肺的痛呼聲，夏存不由分說，也縱身而下。

藤蔓糾結，她下落的身影被藤枝劃過，阻了一下，他終於夠到了她一片衣角。

但是，就在這時，無數蝴蝶忽然翩翩飛來，將他和小狼圍住。

這些蝴蝶，翅膀和腹部是蝶類，頭部，卻赫然是螞蟻，通體艷紅如血，身子足有寸許長。

他心裏一沈，這是苗疆蠱神教才會出現的異物！

能將不同種類的動物重組成新種類的怪物，並賦予奇毒及驅召感，普天之下惟有苗疆蠱神教。

蠱神教和南疆的天巫教，是天下最神秘最可怕的兩大邪教，但從來不與中原武林有任何正面沖突，向來天南地北各安一方，互不相犯。

而今，蠱神教為何會對他和小狼出手伏擊？是針對他，還是沖著她？

就是蝶群這麽洶湧一沖，小狼衣袂撕裂，繼續墜落，而蝶群，也兵分兩路，將他和她分開包圍。

小狼意識恍惚中，還不忘輕輕感嘆一聲，伸手去撈取那些蝴蝶：“好美的蝴蝶之海啊，如此死去，委實無憾。謝謝你們為我送葬了，蝶兒們。”

“小狼，不要求死，振作！”夏存平時極少用劍，此刻小狼生死一線，他絲毫不能心軟猶豫。立即展開夏氏閑雲微瀾劍法，狠狠絞殺滿天蟻蝶。

洶湧蝶潮在他霸烈又靈矯的一輪快劍下，漣漪般散開一道弧形空隙。

趁著這間不容發的時機，他施展千斤墜身子驟然加速下沈，堪堪追上小狼下墜之勢，一把將她攬入懷裏。

“放開我，我不要你救，我也不想見你！”小狼已經耗盡力氣，無力卻又垂死激烈掙紮，憤怒的抽出袖中短劍，就要紮向他。

他一邊迎敵對付密密匝匝布滿四周的蟻蝶，一邊一笑：“這麽想死？好，我陪你一起葬身青山。”

他根本不管刺向胸口的短劍，只管抱緊她迎戰，她楞住，終是不忍，頹然收了劍，垂下手去。

蟻蝶前赴後繼，將周圍的空氣都抽離了，戰況慘烈異常，她長途亡命逃奔，而且往常身體本來就虛到極點，時常眩暈昏迷。

在這種極度缺氧的廝殺空間裏，哪裏承受得了？眼前發黑，唇角鮮血不斷溢出，昏死過去。

只聽得暗中一個妖媚女子的驚呼：“糟糕，阿依努爾的轉世肉身昏死，萬一她死了，主人饒不了我等。”

“那主人的命令就不顧了嗎？刺殺不了玉公子夏存，我們必受重罰嚴刑。”

“阿依努爾的肉身若死，這罪名更大，快走，這次就先繞過這夏存。反正帝國軍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趕赴西藏，我們有的是時間完成任務。”

“好，姐妹們撤！”

隨著撤退的命令，遠處幾片紅衣隱約從密葉繁枝間飄走，那些蟻蝶宛如海潮般瞬間退去，消失得幹幹凈凈。

夕照淡淡，群山寂寂，蒼茫暮色漸漸籠罩下來。

初秋的山林，風意極涼，他懷裏昏迷著的小狼不勝寒意，瑟縮了一下。

他立即除下外衫，將她身體裹緊，向四周略一打量，選好飛掠路徑。

單手抱著她，另一手扯緊藤蔓，向前方蕩去，接著這一蕩之力，掠上左上方一處略微凸起的山壁。

然後十幾個起縱，飛出數百丈懸崖，掠上山巔。換了口氣，立即順著棧道，向山下飛去。

２馬背相偎憶前塵

２馬背相偎憶前塵

他輕功雖好，內力也深湛，但是追逐了她一天，現在又抱著她長途飛行，體力漸漸不支。

不過，好在出了青城後山，當他長嘯一聲，血薇和黑雪立刻從上清宮後面的密林深處竄出，興奮長嘶著蹭到他身邊。

這兩匹神馬，向來機靈膽大，自我防範意識絕不遜色於人類。一旦主人有急事拋開它們，它們總是會尋找最佳隱蔽地點，在離散的附近暗暗等候主人返回。

夏存拍了拍兩匹寶貝的腦袋，示意血薇跟在後面即可，他抱著小狼躍上黑雪的背，向青城前山的古道飛奔。

蒼黑山林，清涼月光，劇烈的奔馳顛簸，山風獵獵撲面，使小狼略微有些清醒。

她吃力的睜開眼睛，就發覺自己是在他的懷裏，她心裏一酸，攥緊他胳膊：“不要帶我回你和沈姐姐的客棧，我不能也不想面對她。”

“好，先不回蓉城。”他輕聲問：“你想去哪裏？”

“隨便，只要沒有她的地方。”她昏昏沈沈的靠在他懷裏。

“那我們就去山下小鎮裏，一天沒有吃東西，你餓了吧？”

“我沒有胃口，”她有氣無力的強打起精神，悵茫道：“你為什麽要追上來呢？既然你和沈姐姐已經有了孩子，就好好的和她過吧，我一直知道，自己只能是你生命裏一個匆匆過客。偶爾相遇，還有幸相伴那七年，已經足夠了。我從不奢望更多，你以後再也不要來找我了。”

微笑靜靜聽她說完，他才伏在她耳畔，輕輕嘆氣道：“小狼，孩子是你我的，你難道已經想不起來曾經有過兩個孩子嗎？你覺得我夏存這輩子會接受別的女子嗎？我已經猶疑不決蹉跎了你六年大好時光，怎麽可能還會做讓你傷心的事？此生，我只會讓你近我的身，進我的心。”

“什麽？”她微微側首，有些遲疑的看著他：“孩子是你我的？讓我想想，當年……當年，我察覺到有了身孕，知道這是個孽種，絕不能要，便一次次自殺……是你一直在暗中救我，保護我嗎？我每次自殺，都被救了回來，救我的人，請的神醫可真是太高明了，不管怎樣重的傷，最終他都救得活。”

“不是我。當年我得到訊息趕到草原之後，沒有找到你，只見到兩個剛出生的孩子。那一刻，明白你再也不想見我，我才下定決心，安排自己的人脈全力尋你，暗中保護。而我，在那之前從來沒有親自暗中相隨。”

“那會是誰呢？”她極力回想，卻沒有絲毫頭緒：“那個人很隱秘，也很執著。從我離開夏府開始，他好像就一直暗中不離我的左右，卻始終不讓我察覺他的蹤跡。但我能感覺到，這個人一直都在，不管天南地北，西域東海，我流浪到哪裏，他就跟隨他哪裏，有時候，他會離開一段時間，但十天半月之後，他便會再次回來，跟隨在我身後。”

將她摟得更緊了些，他有些酸澀的一笑：“也是很愛你的人吧，你仔細想想，應該是在你十五歲之前就認識的。”

“我離開夏府之前，認識的人不少啊。”她費力的思索：“那個混蛋太子才沒有那麽多時間，無聊的追隨我到天涯海角，而且，他也不會那麽隱忍好心。他只會用強，只會毀滅。還能有誰呢？”

她回想良久，突然，一個白衣身影躍入腦海。

同樣是白衣，那人，和夏存哥哥是完全不同的人。

夏存光風霽月，溫雅柔善，那人，卻是如雪山冰川，曠世獨立，清傲絕情，高遠難近。

那就是，十四歲那年鱷魚潭冒險時，該死的親吻她，還想強行羞辱她的死神方曜。

會是他嗎？那個孤傲殘忍，從來不許世人靠近他的少年，他怎麽會有那種耐心，亦步亦趨，日夜不離的追隨她整整六年？

可是，不是他，又能是誰，有那樣的實力，剔除所有靠近她的危險？還請得動絕世神醫，天涯海角暗中陪護，隨時準備救治時常求死的她？

那麽現在呢？他如此陰魂不散，如影隨形，現在是不是還暗暗隱伏在自己左右？

全身都泛起一絲寒栗，她吃力的坐起身子，緊張向四下張望，風吹山林，夜霧蒼茫，雖然月光甚佳，卻也打不破朦朧夜色。

除了風濤聲，蟲鳴聲，和馬蹄叩擊青石路面清脆的回聲，四下，再沒有別的聲息，更看不到什麽人影。

但是，以這麽多年早已習慣的感應，她敢肯定，那個家夥，就在不遠處。

何必如此鍥而不舍？

回想六年來的種種，他始終只是暗中追隨和守護，從來沒有再出現在她視野裏，更沒有再強行親她要她。她對他的厭惡和仇恨，在這一刻，忽然消散了一些。

算了，就大發慈悲的原諒他當年的羞辱。

夏存柔聲問：“是不是想出來是誰了？”

“嗯，是他，死神方曜，一個很討厭的家夥。”

“當年你是不是很危險，生孩子的時候？”他忍不住問出這個糾結在夢中多年的問題，每一次想起當時看到的一幕，他就心痛自責得幾乎難以緩過來這口氣。

他趕去的時候，只有滿床的血，和兩個哭啼得聲音都已經嘶啞的嬰兒，地上也都是鮮血淋漓。

“我記不清楚了，當時好像是生了一個孩子，另一個還沒有出來，我就不省人事了。因為失血太多，我又曾經多次自殺過，身體也很不好，實在堅持不了。後來似乎是被誰安置在一座地下宮殿裏吧，我一直昏迷著，什麽也不知道。等恢覆意識的時候，聽伺候我的婆婆說，神醫和那個少年已經離開，不許她透露任何訊息。所以，我只知道自己在昏迷中度過了幾個月，他和神醫一直日夜守在床邊，當我一脫離生死危險，他們就立即離去，只留下幾個婢女和婆婆伺候我。”

“對不起，小狼，我一直都沒有在你身邊……”緊緊摟抱著她，滾燙的淚，滑落進她的發絲和衣領裏，深深的愧疚和疼惜，使他哽咽難言。

“羞死了，夏存哥哥，你是男子漢，怎麽可以掉眼淚啊？”她想伸手為他擦拭眼睛，無奈氣力不濟，手擡起一半就無力的垂落下來：“我真是沒用，可是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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